「承禧宫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,」
冯婉今日气色尤其好,许是自唐倾几年前回了自己家后便鲜少再入宫,难得这回见一面,这孤寂的寝宫里也就恍然多了平日里少见的几分热闹。
云苍低头品茶,整张脸浮在茶面上看不出异样。
冯婉笑对云苍,「马上年关了,年关后就是皇上的生辰了,届时又长了一岁。」
生辰?云苍心下思忖,说起生辰贺宵是比他稍大数十天的,他是正月十五,贺宵则是正月初五,太后这么一提倒叫他想起来这事了。
确实又要长一岁。
「皇上?」
云苍回过神来,「母后挂心了,确实又要长一岁。」
冯婉笑得慈祥,语气里却是浓浓的愁色,「哀家愁啊,皇上一年比一年年长,而今后宫仍是空无一人,朝中大臣诸有议意,哀家想问问皇上的意思,何以慰臣民呐?」
云苍举到嘴边的茶盏恰好遮住他的视线,适才没人看得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点不耐。
装模作样的再抿了口茶,茶盏放回去时面上俨然是带着笑的。
「母后,如今……」
「如今国泰民安,亦无外战,皇上推了四年,现下再推恐是要寒了臣子们的心。」
寒什么心?合著这一个两个都家住海边呗,咸吃萝卜淡操心,管天管地管人娶不娶妻。放平常人身上这些话是说得的,可惜他云苍偏偏不是平常人。
「那依母后的意思……」
冯婉从云苍的笑不达眼底看出了不情愿,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满意。她招了招手,一直便不曾发言的唐倾便乖巧的走到她身边。
「皇上与倾儿也算是青梅竹马,如今倾儿家中也无婚配,不知皇上对倾儿可有些看法?」
云苍只是笑,笑得僵了脸。
「儿臣视郡主为亲妹妹。」
——
几日不在府中,家中养的那些个猫儿刚见门外跨进一条腿就喵呜一声扑了过去,贺宵俯身将最小的那只虎斑猫搂至胳膊里,抚摸它的小脑瓜,面上笑意霎时温柔许多。
寒竹瞧见猫才想起前两日梅园庄宋滓说的送猫给皇上一事,当下同贺宵说了此事,听寒竹说到宫中那猫有个伴被云苍放了时,贺宵愣了会儿。
发自肺腑的感慨了声:「猫都会找个伴了,某些人还是一点觉悟都没有。」
寒竹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,大人你如今也不小了,府上不还是空荡荡的吗?
「寒竹,你去宫外看看,挑几个姑娘,长得好家世清白,样貌端庄贤惠有礼即可。」
大人这是突然开了窍?终于是想起自己空虚寂寞冷了吗?还是要好几个!寒竹脑瓜里过电般闪过好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。
贺宵一眼看穿了他,斜去一眼。
「我是不是该遵从你娘临终前的嘱托,为你娶一房好妻子?」
寒竹脸皮抽了抽,当即正色,「属下只想跟着大人大展宏图。」
贺宵扯扯嘴角,「那还不快去!」
寒竹转身就又出了丞相府,当真是犹如狡兔附身脚下踩了片云般刺溜就没了踪影。
——
这头云苍如坐针毡,冯婉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让他纳妃,左右还不忘试探他的心思,到后来直接叫人呈上来厚厚一叠图册供他挑选。
云苍只扫一眼便没了兴致,放著冯婉一个人说了整整两柱香的时辰,能从他嘴里得到的回应「是」和「嗯」占最多。
冯婉说到最后也算是看出来了,人那脸上只差没有将「不耐烦」三个字写在脸上。
干脆退而求其次,她还有后招。
「看来皇上是兴致不高,哀家看贺丞相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,不如将丞相叫来一并挑一挑,说不定还能成全一桩美事。」
云苍脸色变了变,「母后,丞相他事务繁忙,恐怕无心这些。」
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皇上都没问过他怎知他无心?何况哀家也不会耽误他太长时间。」
「那也不行!」
冯婉眼眉赫然弯紧,唐倾适时的递来一杯茶,她接过,一手提着茶盖拨弄茶叶,视线却从宽敞绣摆间穿透至云苍的身上。
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妥的云苍神色间也显现出了几分慌乱,少顷,又将一切端倪全然掩入眉间。
唐倾突然打破诡异,「贺大人不也是随皇上进了宫吗?怎的又折回去了?」
冯婉给李全打了个眼色,「小李子,去一趟丞相府,就说哀家几日不见丞相,也是念他了。」
「不许去。」还没等李全转身,云苍便猝然站起喝道。
冯婉与唐倾深深地看他,云苍皱皱眉,只得转面直视冯婉,硬著头皮道:「母后,儿臣已有心仪之人,这些姑娘儿臣一个也瞧不上。」
冯婉仍旧笑着,「不知皇上心仪的是哪家姑娘?哀家倒是要看看是哪家女子何其之幸。皇上喜欢一并诏进宫就是了。」
「朕……」
云苍嗫嚅著嘴唇,突然觉得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。眉宇反复纠结,最后得出来的是一句……
「总之儿臣现下尚不想纳妃。」
冯婉脸色陡然变得不大好看,「皇上堂堂一国之君,岂敢说出此话?现下不想何时才想?皇上总这般推三阻四,倒叫哀家不得不怀疑皇上莫非是要效仿先帝?」
「先帝」二字在冯婉的口中咬得极紧极重,甚至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,眼目近乎欲裂。
听在云苍耳里嗡嗡的,有一瞬的恍惚。
冯婉冷哼一声,茶盏砰的一声扣在矮几上。
「就是当年先帝在位时,十六起后宫之中便从未少了嫔妃,即使后头出了个槿妃,也从未昏聩到不为大商的江山着想。」
冯婉目光深沉,直直望来似乎能望进云苍的眼底。
「你母妃到头不还是有了你。皇帝,你便是从了你父皇那颗痴情种的心,也不该空了后宫落人口舌吧。」
说完这句话,冯婉忽然捂著胸口咳嗽起来,唐倾赶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匆惶让李全去请太医。
这一出倒给云苍整的有些云里雾里,半晌才拥上去将人扶到床榻上去。
——
宋滓急急忙忙跑到丞相府的途中碰上了寒竹,也没来得及多问其他,草草寒暄就直奔了的书房。
见到来人,贺宵眼皮忍不住狠狠地跳了跳,直觉又不是什么好事。
果然,宋滓开口就是,「大人,不好了,太后那边出事儿了。」